克雷和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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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own(Instrumental) - Jason Walker

以爱封缄

他比谁都坚强,却比谁都更温柔,更渴望爱。

1.

勒蒙说他小的时候曾被教官整得很惨。

大约是小学五年级的夏季军训,傍晚教官带班级到山上的食堂就餐。下山的时候勒蒙被教官从队伍里拉了出来,因为他的迷彩帽子不见了。

“想象一下,三十多人的队伍停在空空荡荡的半山腰,每个人都吓得不敢出声。”勒蒙说,在军训的第一天,那种情形会让弄丢帽子的人显得很蠢。

天色就这样不断地暗下去,一直到头顶上的乌鸦喊了起来。面对皮肤黝黑的成年男子厉声责问,勒蒙伫立在原地注视着他,不曾回头。

之后的一个星期勒蒙排在班级的最后面顶着个剃了圆寸的光脑袋,突兀在所有人的视线里,每次训练要比别人多做十个俯卧撑,十个深蹲。

事实上最有意思的地方,是勒蒙已忘却究竟发生了什么。他唯一记得在昏黄山路的那个傍晚,他告诉自己决不能转过身。

他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,承受一切他所需要承受的,关于缘由无从想起。

这应该算是勒蒙和我聊得较多的一次了,其余时间他一如既往的沉默,关于他的乐与伤你无法在他的脸上看到些许略过的痕迹,他从来只是抿起嘴,挂上一副无所谓的笑容。

却从来不说。

2.

已经工作多年的勒蒙没有像大多数男子一样体型发福,有宽阔的肩膀,黑色工作西装贴在他挺拔的身材上恰如其分,总是系矢车菊蓝的条纹领带。

如今的勒蒙在一座大楼盘做物业管理,有时你会看见他举止老道地指挥客服运送行李物品,接待外宾时面带笑容地寒暄,转过身却又沉静无比。

小艾说,勒蒙是个没有业余生活,酷到底的男人。从不搭讪女孩,仅有的兴趣就是健身。

两人是一块长大的发小,彼此的了解仿佛已有几个世纪。小艾翻出过往的大学毕业照,头戴博士帽的小艾牵着当时的男朋友在人群中,幸福溢于言表。勒蒙站在一侧看着她,是照片中唯一一个没有看向镜头的人。

家境殷实的小艾在毕业以后被父母送出国留学。而勒蒙的弟弟还在读书,于是他放弃读研,收拾干净所有的行李只身离开,白天在一所央企大厦做侍应生,晚上再兼一份保安的工作,他需要尽可能快地得到钱,仅此而已。

勒蒙说,那是一座30多层高的办公大楼,内部配有整整一个楼层的健身房和泳池,而你不过是立在门口的一名对谁都微不足道的二十出头小鬼。

每一天的早晨都是提心吊胆的赶场。你需要记住每个大官的车牌号,记住他们的脸,学会谦恭地微笑。

有时候你漏接了一位处级干部,这个星期的报酬自然就开始慢慢缩水。

终于你慢慢掌握这一门生存的诀窍,终于不在意任何人的白眼,你仍然会热闹娴熟地迎上去,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,帮他们开电梯。不管是谁你都会做好你的服务,因为这一切本该如此。因为你的地位本该如此。

偶尔你会难过,发现自己终于变成了你最不屑的样子。

有一次勒蒙连续倒了几个早晚班,近乎虚脱。他在路口摸出口袋里仅剩的硬币给小艾打长途电话。另一头的小艾像是刚睡醒。勒蒙对着听筒沉默了好一会儿,最后只是问出一句最近好吗。小艾说:一点也不好,昨天的派对上有些喝多了,喉咙疼。

电话亭的外面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,勒蒙伸出手想去摸停留在眼前的雨珠,却只是触碰到冷冰的玻璃。他听着另一端小艾烂漫慵懒的声音,疲倦不堪的心绪逐渐收紧,变得宁静坚硬。

勒蒙对小艾说,不论如何都不许哭知道吗。

你一定要好好的。

3.

小艾回国后不久便又邂逅新的恋情。

男子比小艾年长许多却从未正式工作过,我们一起外出郊游时男子吹拉弹唱样样信手拈来,小艾望着男子神情陶醉,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“crazy in love”

疯狂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。有一天小艾与男子逛商场因为一些琐事发生口角,男子随手甩给小艾一个耳光丢下她扬长而去。

勒蒙赶到的时候小艾跌坐在大厅中央,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完全模糊。勒蒙拦腰抱住小艾把她扶起来,女孩的黑发抽打在勒蒙的脸上,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抽打着他的心脏,一遍又一遍。

勒蒙不住地说,好了,好了,不哭。

没事了,别哭。

小艾说她真的想忘记这一切,彻彻底底地忘记。

会的,都会过去的。

小艾说她记得过去曾发生的事情,记得他们的约定。这是她一辈子亏欠他的。小艾又问勒蒙,你真不记得那次军训发生了什么吗?

不记得?那又怎么可能呢,只是有些情愫就像那顶不见了的帽子,被永远封藏在了心底某处。

当勒蒙看到弄丢帽子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艾,他就已经下定决心。

他不愿意,也不能回头望向这个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孩,看着她哭泣,

再也不能。

他只是抿紧嘴唇,就好像所有的痛苦与诉诸都能就此消失,

却从来不说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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