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雷和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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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ape Of My Heart 电影《这个杀手不太冷》片尾曲(Cover Sting) - 黎雨贤

shape of my heart


星期三先生是小雅过去的一位朋友。

他在的时候大家总是会玩扑克,星期三先生的手纤长而苍白,他洗牌的动作很快,好像变魔术似的,纸牌在他指间熟练地辗转闪过,然后如花开般铺散开来。

他打牌也与别人不同,不像老廊他们一咋一呼的赢了讪笑输了骂娘。星期三先生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花色不说话,到他出牌时也从不犹豫。一旦赌注升到几十块他就把牌一摊说不玩了,你们继续,独自到角落或者楼上捣鼓他的琴去了。

星期三先生年纪虽然很轻却像是一位老派的音乐玩家,他会教你弹唱能追到女孩的流行歌曲,可他自己从来不演。他有一头棕色的长发,撇下几缕刘海其余一大把扎在脑后。他的穿着也不很讲究,小雅只看见他穿过两件汗衫,一件领口有破洞的白色体恤,一件黑色无袖。但星期三先生说发色是天生的,像他的母亲。

风廊琴行里有一只纯黑的短尾草狗,叫做阿土,平日由老廊照看。每当星期三先生回来阿土便叫嚷起来绕着他转。星期三先生坐下弹琴的时候阿土就趴在一旁,像个看守人。

老廊对小雅说三看似文静,实则燥烈得很。一言不合能把人打成残废,信不信?

小雅说不信,小雅第一支完整的曲子是星期三教的。他注意到她摁了老半天的f和弦,脸涨得通红。他从旁边的挂板取下一副古典琴给她说,用这个便于新手练习。然后他在她身旁坐下演示整首曲,从一个和弦换到另一个,时而松开,时而摁紧。谱子在他手指动作间变得不再单调,吉他的音色随韵律渐进,节奏配着星期三先生脚底下的轻踏如心房一张一合。

星期三先生只在星期三出现,当班那天如果没有学员就一个人弹弄些晦涩复杂的曲子。他离开的傍晚总是在下雨,他起身摸摸阿土的脑袋,迈开两条修长的腿推开门走进雨帘,留下恋恋不舍的犬吠声。

关于他的传言有很多,有人说他其余时间还兼了好几份职,快餐店、送货员,却没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办公室活儿,有人说那是由于他被大学开除的缘故。有的说他曾浪迹于好几座城市,也有人说他遭遇的一切只是因为一名女子。

七月末风廊的乐手们收到西岸音乐节的邀请参加联合演出。首演当天的下午落着绵绵细雨,星期三先生表演所在的B区中央舞台,上方是一片灰色的拱形圆顶,广场的正方形四边铺满了宝蓝色的碎玻璃,在地面射灯的映照下反射出交错缤纷的碧绿荧光。

他在唱一首shape of my heart的英文歌,歌词大意描述了一个内敛深沉的玩牌人,始终戴着犹如扑克般的面具,却不敢对自己心爱的人说一句他爱她。星期三就坐在那里侧头漫不经心地弹着伴奏,声线沙哑略带慵懒,没有任何的卖弄和造作。观众越来越多,大家一起静静地听着,陷入在曲子的氛围里,直到终了,爆发出一阵叫好的掌声。

小雅站在最前排喊得也最热烈,就在她要跨进舞台的时候忽然身后被推了下,小雅一个踉跄跪倒在铺满蓝色玻璃的灯光槽上,为星期三买的咖啡也倾翻在地。大块碎玻璃扎进小雅的手,都没来得及喊疼,鲜红的液体从手臂上泱泱地流出来,混入深色的饮料水渍里,染了一地。

星期三先生推掉了晚上的节目陪小雅去医院,他站在医院绿色的过道里问小雅记不记得是谁站在她旁边,小雅说是某个乐队的银发男子,具体已记不清。星期三先生说好,知道了,便不再说话。

当晚他又回到音乐节,走到那块他表演过的广场,俯下身握紧了他漂亮纤长的手,缓缓地伸进锋利的蓝色碎屑里,愤怒的星期三,把拳头埋在碎渣里反复地撵,他扬起苍白的脸看向阴沉的天空,依旧面无表情。

随后他在某个休息区找到那个银发的男人,一个箭步上前,用那刺满玻璃的手一拳砸在男人的侧颈上。男人的血,星期三的血,顺着他痉挛的手一滴一滴地落下,融化淡去在雨里。

那以后小雅不曾见到过星期三先生,老廊赔了好几把名贵的琴把事情平息下去,他说星期三不会再回来了。老廊说,星期三,他始终没有办法融入这个社会,就像一只旁逸斜出的离群鸟类,于是不断地流浪。在他冷漠索然的外表下,不过住着一个倔强的,仍妄图抗争整个世界的小孩罢了。

那条叫做阿土的狗,是他们在某座城市的垃圾堆捡到的,原本快要饿死了,星期三执意要把它带回去,直到现在。他说它像他。

如今盛夏的星期三傍晚细雨依旧不断,小雅走在雨里,心想着星期三先生又身在何处,是否还会再相遇一条漂泊迷失的小狗,依偎在他身旁伴随着,听他弹奏那一首叫做shape of my heart的曲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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